万玮

上海市浦东新区平和双语学校校长

对于上海的基础教育，我大致地将其分为五个阶段：第一个阶段是上世纪80年代，当时刚刚改革开放，各个行业都是百废待兴。我相信在座的很多人跟我一样，经历过那个阶段的幼儿园、小学、中学，那个时候学校教育相对比较宽松自由，我们度过了一段开心的时光。

那时候中小学的教师，当中有一些是非常厉害的，甚至是大学教授级别的，但是绝大部分的老师用现在的眼光看都很平庸，有些甚至很糟糕。比如我自己回忆，我那时的美术老师怎么上课呢？他就自己每天在办公室里面用小黑板画一幅画，然后上美术课的时候就把小黑板挂在墙上，让学生照着画，这种方法是非常糟糕的，所以我现在一点都不会画画。

第二个阶段，也就是上世纪90年代，逐渐开始了应试教育的阶段，第二阶段应该说一直持续到现在，以至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与忧虑。有很多人来分析应试教育是怎么造成的，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完全是学校的错，或者基本上不是学校的错，那么主要是谁的错？家长。为什么是家长的错？很简单，你去全世界各地看看，对学校产生根本改变的是社区，是家长。随着七零后尤其是八零后逐渐成为家长的主力军，他们对教育的理解与对学校的期望与上一代人大不相同，全面应试的局面会随之改变。

第三个阶段，21世纪后进入了国际课程的阶段，当然第三个阶段也一直延续到现在。进入21世纪之后，我们看到一个趋势，上海逐渐出现了很多国际学校。在这个阶段，我们对西方教育有一种不恰当的崇拜，而对中国国内基础教育则有妖魔化的现象存在。

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，在《素质教育在美国》这本书中，作者把自己的孩子带到美国去，观察孩子的受教育状况，然后跟在中国的学习情况相比较，最后的结论当然是美国的教育超级棒，中国的教育很差。类似的书籍与文章很多，其中比较经典的案例是，一个孩子在国内是学渣，经常被老师批评，很压抑，后来有一个机会去美国，很快变成了学霸。

其实我对这些案例得出了另外一个结论，这个学生高中之前与美国的同学接受了不一样的教育，那些同学是在美国土生土长的，这个学生是中国生长的，然后他们高中在一个班级里，她是NO.1的学霸，你会觉得哪个国家的基础教育更强？当然是中国的基础教育更强，更有竞争力。至少在这些个案例里是这样的，高中之前，中国的基础教育很强。

第四个阶段实际上是对第三个阶段的一个拨乱反正，起因有很多，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就是上海的学生参加PISA（Programme for International Student Assessment 国际学生评估项目）测试。

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测试，全世界经济发达的国家与地区，每三年针对15岁的孩子测试三门学科，数学、科学和阅读。上海2009年第一次应邀参加这个测试，没有想到，居然三门学科都拿了第一名。哈佛大学随后就写了一本书叫《超越上海》，他们当时就认识到上海的基础教育是很棒的。到2012年的时候，上海第二次参加该测试，蝉联第一名，而且与第二名的差距继续拉大，这一年的结果出来之后，西方彻底震撼了。现在纷纷低下高昂的头颅，虚心向上海学习。

对上海的基础教育来说，进入21世纪的第二个10年之后，一些精英家长中的有识之士对国际学校已经不是那么盲目追捧了，此时开始兴起的是双语学校，也就是中西融合的学校。这是第四个阶段。双语学校就是我们致力于把中国基础精华和西方教育理念结合起来，但是，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，做起来很难。中西教育之间是有很多本质的区别，双语学校中的语言双语只是表面现象，本质是两种文化与哲学的碰撞，怎么样把两种教育很好地结合起来，这个才是我们要探究的。

上海当前的基础教育，如果把处于第一阶段的部分农民工子弟学校也算上，实际上是四种阶段的学校并存的局面。

第五个阶段已经有萌芽，也是未来教育发展的一个趋势。未来的教育生态将更加多元化，小众学校将越来越多，甚至家长在家里自己教孩子的家庭学校也是一种形态。未来的趋势第一个是多元，第二个可能就是线上线下会有很好的结合，第三个更加注重实景的教学，到社会当中去，到一个真实的场景当中去。上海教育的另一个趋势是，也许十多年之后，我们的孩子不一定需要出国留学，上海会出现一批达到世界水准的中国学校，中国的崛起会吸引更多的留学生，世界其他国家的孩子会到中国来。任何一个国家经济崛起的时候，教育不可能会差，我们要对自己国家的教育有信心。

对话万玮

Q1：在现在的儿童教育中，到底有没有真正的中西融合，或者这仅仅是一种理念？

万玮：其实真正的中西融合，大家都是在探索，没有一所学校是真正成功的，大家都是一边困惑一边摸索。我们学校在做的是对于中国基础教育的一些改良。但是中西文化能否融到一起，我们还要再深入探究。西方教育可以帮助我们认识到我们教育当中存在的问题，让我们变得更好。我们不是要完全向西方靠拢，靠拢也没有意义。中国正在崛起，一个崛起的大国应当有自己的教育主权，而经济的成功一定是教育的成功。

Q2：现在的家长都很焦虑，在您看来，孩子的基础教育应该包括哪些最重要的元素？

万玮：我常常讲的一个观点是，家长最后关注的应该是孩子未来的幸福和快乐。我们现在很多家长觉得孩子教育成功就是自己的荣耀，家族的荣耀。但是有没有考虑过你的孩子是不是幸福快乐呢？

如果你牺牲当下的幸福快乐，能够带来未来的幸福快乐，这也能接受。就怕的是当下不快乐，不幸福，未来也不快乐不幸福，这就是个悲剧。所以与其这样，还不如现在让孩子开心快乐一点。

最好的做法是放眼长远，思考未来过幸福快乐的一生究竟需要一些什么样的能力。我有八个字：行为自主、思想独立。你只要把孩子往这个方向去培养，那么孩子无论将来做什么都可以。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快速变化的时代，我们也不知道孩子长大之后，这个世界什么样子，会有些什么样的职业。但是这个孩子只要有自主能力，思想独立，这个孩子的适应能力一定是很强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