鲍勇剑

加拿大莱桥大学管理学副教授，复旦大学管理学院EMBA特聘教授

君臣父子，孝悌节义，讲的都是人与人之间等级有序的相互关系。仁，合适的关系。人人为仁，合适的关系包括个人与他人，个人与社会，个人与自己。社会文化背景变迁，对仁的内容解释不同，解释的逻辑没有变。两次去丹麦考察这个全球幸福感最高、创意最强的国家，我的元问题只有一个：它富有生机的社会秩序是怎样形成的？丹麦的教育制度为不同能力和爱好的个人服务，为他们与社会建立起合适的关系服务。不同的人都可以与社会有合适的关系，社会何愁生机？

丹麦从小学到初中的九年制教育和全球各个发达国家的制度相似，没有什么不同。差别在10年级。初中毕业后，丹麦的学生可以自由选择一门手艺技术作为10年级的学习课程。学生可以在这一年中尝试自己的兴趣爱好，看什么样的科目最适合自己。许多10年级的学生还可以选择住宿学校（Boarding School）。在丹麦，住宿学校有着特殊的教育安排，不仅仅只是食宿在校的意思。最早的丹麦住宿学校是“郝鲁乡”（Herlufsholm School）。它坐落在哥本哈根南面80公里外的一个修道院中。1565年，当地的一名贵妇人哥雅和她的丈夫建立了这个学校，意在培养高尚诚实的男人。住宿学校统一规划的校服和课程打破社会等级差异，让年轻人学会如何凭借自己的个人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。它也培养了15岁的孩子独立自理的精神和能力。那些希望从事技能工作的10年级生，他们可以通过速成项目，拿到一个准高中毕业文凭，直接进入工作阶段，不必经过高中和大学教育的周折。

我的朋友Tim来自一个富有的家庭，但他在住宿学校开始自己的10年级手艺活，学习与来自社会各个阶层的同伴相处。他回忆那段生活，认为那一年的独立生活让自己终身受益。他称之为“自由的10年级”。

除了自由的10年级外，丹麦的高中教育制度比其他国家更富有多元多样性。学生可以选择直接进入高中，接受比较学术的教育。他们称高中三年为“育校”（Gynmnasium）。育校和各国的高中没有大的差别，主要为进入大学做准备。参加10年级自由爱好学习的学生也可以进入“育校”，有学分转换制度。丹麦教育制度多元的另一个体现在于学校形式上。除了国家建立的学校，丹麦还有“自由学校”（Free School）和私立学校。后二者为少数，就学的人数大约占全国学生人数的15%。但它们为社会上持不同教育理念的家庭和学生提供了选择。当然，当那些学生要进入常规大学教育时，他们需要参加标准化的考试。

初中之后的教育形式多样，怎么能够保障进入大学的学生还具备共同的教育训练和才能？对此，丹麦有4种考试和证书验证制度。那些准备进入常规大学的学生必须参加并通过“高考”（Higher Preparatory Examination，简称HF考试），辅助配套高考的是特殊的两年高中教育。而那些希望进入商业领域的学生则可以选择参加商科考试（Higher Commercial Examination Programme，简称HHX）。如果学生要选择高等技术教育，他们可以通过“高技”考试（Higher Technical Examination Programme，简称HTX）。有“高技”证书的学生可以去理工大学读书，也可以通过转换考试到常规大学受教育。对那些不打算参加上述考试的学生，丹麦有“职业教育计划”。学生可以到企业做学徒，直接参加工作。

丹麦最有名的教育制度是“乡村高中”（Folk High School，FHS）。1844年，丹麦第一所乡村高中在罗定（Rodding）建立。它是格伦特维(N.F.S. Grundtvig)和他的后继者多年奋斗的结果。在国外，格伦特维与丹麦哲学家克罗齐和童话作者安徒生齐名。在国内，格伦特维被视为丹麦精神之父。这位修道士的文学和政治学作品成为丹麦社会集体心理身份的内涵。而他最大的贡献则体现在“乡村高中”这个教育制度上。

1836年，格伦特维发表了《丹麦四叶苜》（The Danish Four Leaf Clover）。他认为，国王、人民、国土、语言是丹麦精神的“四叶苜”，持续开发它们内含的“仁爱”（Loveliness）是最重要的社会事业。为了人民中的仁爱长盛，社会需要建立终身教育制度，让乡村无知的渔民和农民有机会受到终身教育。这样的终身教育不一定需要追求专业卓越，而应该着力于人性（humanity），致力于培养个人兴趣爱好。在FHS，教师的角色也不是灌输，而是鼓励和颂扬他们的努力。经过150年的演变，格伦特维的“乡村高中”已经成为丹麦教育制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。任何成年人都可以回到FHS，选择自己喜好的科目，接受再教育。任何成年人，都可以在人生的不同阶段选择不同的科目，通过FHS追求个人兴趣爱好。

哈佛教育学院的教授加德纳（Howard Gardner）用“七色的彩虹”形容人的智力和才能有多元多样性。因此，一个富有创造力的社会不可能只有单一的“仁”。人口不到600万的丹麦不得不小心呵护培养各类人才。人口众多的中国更需要借鉴他们的经验，发挥潜在的优势。